一、
1986年,25岁的崔健唱着《一无所有》呼啸沧桑时,18岁的许巍做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决定。
(资料图)
生于西安教师家庭的许巍,本名许玮,从小被寄予厚望,目标是上大学,进中科院,他也不负众望,考上了市重点高中,离大学越来越近……
不料,上高中期间,许巍却迷上了吉他,并弹着母亲送的木吉他,在西安市碑林区文化馆举办的第一届吉他弹唱大赛中,获得了二重唱第一名。
在这以后,很多走穴的文艺团体开始邀请许巍演出,本来成绩优异的许巍,竟然做了个令人吃惊的决定:放弃高考,去做一名时髦的流浪歌手!
父母很不赞同,但是拗不过他,只好勉强同意,自我安慰说:等儿子在外面认清了生活的真相,还可以回来再考……
就这样,18岁的西安后生许巍背着自己心爱的小吉他,信心满满上路了!
他原以为走穴演出的生活会充满光鲜亮丽,却不知背后是无尽的心酸。
经常,许巍和工友们累了就睡在舞台后边,晚上演出结束后还要立马卸台,再连夜赶到下一个演出地点搭台,为了赶时间,甚至饭都吃不饱。
即使这样的奔波劳累,都连应有的工资都拿不到。
很快,许巍就认清了生活的真相,他和工友一合计,达成一致意见: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。
然而,他们刚到火车站,就被“穴头”追上来了,斥责他们说:“你们这样偷跑,太没艺德了!”
许巍一听,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,就又回去了。但回去了冷静下来一想:不行,还是被忽悠了……这下可怎么办呢?
二、
1987年,19岁的许巍终于逮着机会,在流浪一年后“逃”回了西安。
同年底,陕西省军区招文艺兵。许巍因为有过一年的走穴生活,具有良好的舞台经验,顺利当上了文艺兵。
父母很欣慰,以为这孩子经过了社会的毒打,进入部队一定能接受严格的教育,收心学习,以后考个军校什么的。
但在部队,许巍仍未放弃音乐梦想,继续苦练吉他,每天练习时间长达10小时。他还自修乐理、作曲与和声学,并尝试创作了一些流行歌曲。
在此期间,许巍认识了一位女战友,很快擦出了爱情的火花。但因为部队不允许谈恋爱,两人只能见缝插针地搞些地下工作。
就这样度过一年半后,许巍得到一个机会:免试调入第四军医大学学牙医。
得知消息,父母很高兴,但许巍却高兴不起来。
再次来到命运的十字路口,许巍却又一次放弃了父母眼中千载难逢的良机。
和以后衣食无忧的牙医生涯相比,他宁愿选择一条更难且前途未卜的道路。
三、
许巍告诉父母:“我一定要做崔健那样的音乐,我要像他一样,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能力,但我想试试!”
到了1990年底,22岁的许巍从部队复员,被分配到一所中学任音乐教师。这份工作和音乐有关,比牙医更接近理想,但却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……
1991年,黑豹乐队推出了他们的第一张专辑《黑豹》,许巍的音乐梦想再次被点燃了……
他找父母长谈了一次,告诉他们崔健、唐朝乐队,黑豹乐队有多么优秀,而他们,正是自己想要成为的人。他坚定地说:我也要靠音乐养活自己!
父母终于被儿子打动了,拿出自己省吃俭用存下的5千块钱,为许巍买了把电吉他。
许巍有了电吉他,再次蠢蠢欲动,背着吉他就去了福建。这次不用再饿肚子了,最多的时候一晚上能挣700多块。
但个人丰厚的回报并没有让许巍得到满足,他表示:有钱大家一起赚才好!
歌厅上班都在夜里,从晚上8点到凌晨4点,有时一首歌要唱十几二十遍,许巍对那种丧失个性、毫无创造力可言的机械演奏,实在无法忍受……
他不断问自己:我不上大学,从部队复员,每天机械地重复唱歌,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?
就这样待了3个月后,快过年了,许巍就又回到了西安。
很多亲戚邻居对许巍选择的这种生活不理解,一时间,闲言碎语纷至沓来。
四、
好在父母和朋友支持许巍,他便两耳不闻嘲笑声,整日在家听音乐、练琴,并开始尝试创作,写下了自己的第一首歌《Don"t Cry Baby》。
1993年6月,25岁的许巍几乎召集了西安所有最优秀的乐手,组建了“飞乐队”,许巍自任主唱和吉他手并负责词曲创作。
当年12月,飞乐队与其他3支乐队在西安外国语学院进行了组队后的首次公演。1千人的剧场内挤满了3千名观众,飞乐队成为当晚最受欢迎的乐队。
台下坐在第三排的一个女孩,甚至感动得流下了眼泪。她正是许巍的女朋友,许巍当时唱的那首歌,正是为她而唱。
1994年2月,飞乐队赴成都演出,引发轰动,演出后接受了成都电台及各大媒体的采访,后来还接受了日本《Voice》杂志的采访……
同年7月,飞乐队赴银川参加“西北摇滚节”,再次引起当地媒体瞩目。
然而,花儿并不总是这样红。
没有固定经济来源的飞乐队,不到一年,就因形势所迫,宣告解散……
许巍梦想破灭,陷入无尽的苦闷之中,于是他化悲痛为力量,创作了《青鸟》和《两天》。
飞乐队解散后,许巍在电视台担任嘉宾,介绍西方摇滚乐。
3个月后,有个朋友看他不高兴,跟他说:为什么不去北京试试呢?
一语惊醒梦中人。1994年,在西安已小有名气的许巍,决定去做一名北漂。
然而,北漂之路何其艰难,迎接他的,不是鲜花和掌声,而是闭门羹。
五、
到了北京,许巍先去的“正大国际”,结果人家说不签这样的歌手,于是他又推开了“红星生产社”的大门。
当时的红星生产社,因为推出了比许巍大1岁的郑钧受到关注,同时他们还签约了田震等歌手。
红星生产社的老板叫陈健添,来自香港,王菲和Beyond就是他最初捧红的,很有眼光,也很有经验。
陈健添对许巍说:“你形象一般,你不像郑钧那么偶像,想要把你捧红太难,而且你的音乐太另类了。”
许巍就说:“好吧,做个小众歌手也行。”
1995年,27岁的许巍正式签约红星。当时也在红星的田震刚刚29岁,看到许巍作词作曲的《Don"t cry baby》很喜欢,将其改名为《执着》演唱。
1996年,田震因唱《执着》大火,这首歌也很快成为了当年最脍炙人口的一首传唱佳作,几乎拿到了内地所有排行榜的冠军。
但作为《执着》词作者和曲作者的许巍,还是不温不火。
直到1997年,29岁的许巍在北京西郊一个6平米的宿舍里,写出了人生第一张以艺名许巍发行的专辑《在别处》,张亚东、李延亮等音乐人都非常看好。
许巍心想这张应该能一炮而红,但他只猜中了开头,却没猜中结尾。
专辑在无任何宣传的情况下,最后累计卖了50万张。在盗版猖獗的年代,这张专辑盗版的销量比正版要多好几倍。
1998年,《在别处》荣获北京音乐台《新音乐杂志》年度最佳专辑奖。
同年,许巍以前写的歌《两天》,还和崔健的《一无所有》一起被选入《中国当代诗歌文选》,是入选诗歌文选中仅有的两首流行音乐。
但是,歌红了,人却没红。
许巍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改观,没有任何的商演,偶尔在高校里有一两场演出。
在北京要自己租房,压力大,偶尔有个圣诞party去表演,他也只能去登台。那时候,他想的最多的是:今晚该去跟谁蹭饭才不会饿死……
就在许巍在北京寄人篱下、食不果腹时,他远在老家的女朋友,也遇到了更受考验的人生难题。
六、
尽管许巍和女友已经谈了8年恋爱,女友父母还是觉得许巍搞摇滚不靠谱,孜孜不倦地给女儿介绍新的“男朋友”。
母命难违,女友只好去相亲,但每次见到对方的第一句话都会说:“我有男朋友了,我来见你只是因为不想违抗父母……”于是结果可想而知。
一来二去,父母也发现了女儿的坚定不移,只好作罢。
1998年,两家人在西安吃了一顿饭,30岁的许巍终于和女友结束了9年的爱情长跑,正式结婚。
但是成家容易,立业之路却仍然困难重重。
这么多年,许巍都以自己对摇滚乐的热爱为荣,无论多大风多大雨他都没有放弃,以为未来一定会变好。
可是,第一张专辑卖了几十万张,仍然过得捉襟见肘,这令他对自己的热爱产生了动摇:前路漫漫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前路漫漫后面不知道有什么……
1999年,在录第二张专辑《那一年》的时候,许巍得了严重的抑郁症,他想到过自杀,“每天要和一万个要自杀的念头去作斗争,再用一万零一个念头去战胜它”。
关键时刻,许巍想起远在西安的妻子,很愧疚:自己为了所谓的理想北漂,却一直没有做出成就,妻子承受的压力那么大,自杀会更对不起她……
于是许巍振作精神,每天早上起来听U2、披头士的音乐,积极吃抗抑郁药物……怀着对妻子的深情,写出了《故乡》和《温暖》这两首歌。
他将自己的情感和情绪,孤独的,落寞的,失意的,纠结的,逃避的,热烈的……全都写在了歌里,使自己的歌曲具有了生猛酷烈的力量。
但是,处境依然没有太大变化。
于是,在2000年1月,身无分文的许巍回到西安。
这一年,他已经32岁了。曾经的追风少年,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中年,但是他一直挚爱如生命的摇滚乐,却依然没有带给他好运。
站在而立之年通往不惑的旅途中,潦倒的许巍做了个艰难的决定。
七、
从18岁到32岁,为了自己所谓的音乐理想,许巍放弃了大学,历尽艰辛,辗转打拼了14年,仍然没有成功,他觉得很对不起父母和妻子。
作为一个男人,他觉得自己到了放下“不切实际的幻想”,去承担养家责任的时候了。于是他决定转行,哪怕是去开小卖部,都不想再做音乐了……
然而有一天,他在西安闲逛,走到钟楼的地下通道,听到有人在唱歌,走近看见很多人围着看,而歌者,唱的正是他许巍的歌……
刹那间,仿佛死了般的心,又像永不熄灭的星点一般,燃起了熊熊烈火!
他意识到,像自己这样的人,总还是要去唱歌的。他开始“自救”,不停地锻炼身体,研究心理学和佛学、中国传统文化,多次去玄奘纪念馆……
终于,他不再执着于成为崔健了,他顿悟了:做个普通人,做自己,挺好!
2001年11月,因朋友邀约,33岁的许巍决定再次北漂。同样是北漂,这一次的他,已经没有了8年前的“妄念”,他不再想做大腕,只想好好唱歌。
说来也怪,人往往在“放下”之后,才会真正“得到”。
第二年,34岁的许巍签约了EMI百代唱片的内地代理方“上海艺风”,年底就推出了他包含《蓝莲花》在内的第三张专辑《时光·漫步》。
2003年,由许巍自己作词、作曲、编曲并演唱的《蓝莲花》爆火。这首据说是写给玄奘法师的歌,既是许巍自己的写照,也契合了许多人的心灵。
仿佛置之死地而后生,电光石火间,“最佳摇滚专辑”“最佳摇滚歌手”“最佳摇滚单曲”“内地年度十大金曲”等各种光环,都向许巍涌来。
漂泊落魄近20年的许巍,终于在35岁之时,大器晚成地红了。
时来运转,许巍终于体会到了音乐赐予的自信和幸福,终于可以给父母和妻子一个交代了。但没想到,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他很委屈。
八、
《时光·漫步》让许巍“穿过幽暗的岁月”,终于红了。
然而树大招风,很多人竟开始骂他,认为他背叛了摇滚,投降了金钱……许巍很委屈,但又不想去解释。好在他研究过佛学,很快平静如水。
2005年8月,继推出专辑《每一刻都是崭新的》,其中歌曲《曾经的你》大获成功之后,37岁的许巍在北京工体举办了第一场大型个人演唱会。
他出场时,万人场地座无虚席,掌声雷动,不停地喊他的名字……那一瞬间,他有点恍惚,几欲泪下,他问自己:“这些人都是为我而来的吗?”
之后,许巍又陆续推出了《爱如少年》《此时此刻》等多张专辑,均获好评。
2014年8月5日,46岁的许巍把一块刻有“许巍xuwei”的砖头,亲手镶在了利物浦洞窟酒吧前的名人墙上。
这是英国摇滚巨星披头士乐队的成名之地,因此,也是世界摇滚乐迷们的朝圣地之一。而许巍,成了这面名人墙上的第一位中国音乐人。
一名中国留学生特意从外地赶来,热泪盈眶地向许巍致谢:“感谢您的《蓝莲花》,陪伴我走出了人生阴霾!”
许巍拥抱了他,并脱下自己的演出外套,叠得整整齐齐,送给他作纪念。
许巍大红后,又有《像风一样自由》《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》等歌曲脍炙人口,他却对外宣布:不再走红毯、不再颁奖、参加颁奖礼只表演……
身处灯红酒绿的名利场,莺歌燕舞,诱惑极多,可许巍出道28年,愣是守着老婆没传出过什么绯闻,唯一有个和黄雯的八卦,也没有实锤……
有人说许巍是音乐家,是艺术家,他回应说:
“我希望我是,但是差得太远了。现在世界音乐太大了,那么多伟大的音乐家,还有艺术家,我真的可能毕业不了,只能当一个学生……”
这或许不是谦虚,而是他翻越了苟且往事之后高处不胜寒的真实心态。但在歌迷心中,虽已年过五旬,他仍是那个有着赤子之心的“许少年”。
当下,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和现实交手选择“躺平”,而许巍的意义就在于,他让我们相信:只要你敢仗剑走天涯,就有可能穿过幽暗的岁月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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