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期的徐州丰县八孩女事件，再次激起女性内心深处的恐惧，与创伤。即使是“阖家团圆”的春节，亦无法削减这份激荡的痛苦。
一分深入一分寒冷的报道、援助与通告，仿佛在反复叩问：这个世界上，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故事？
还有多少女性发出的声音没能被大家听见，甚至根本没能发出声音？
这样的自我责问，令我想起了一部关于“女人”的纪录片。
这部作品全程保持着稳定的特写机位，单一的纯黑色幕布背景，真正承载的只是一位又一位女性的真实自述。朴素但直白，就像她的名字一样——
《女人》
今天的这篇文章，也将舍弃过多的二次修饰与升华——专注于维护她们的态度，传递她们的个体故事。
只为了让更多人听见这些女性的发声。我想，这就是最夯实，最有力，最有价值的表达方式。
“这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”
在这部纪录片的开头，一位女性率先对着镜头自述了三分钟。短短三分钟，是她的伤痛难抑的，行走在自愈路上的，只能独立承担的长长的一生。
她是铁人三项吉尼斯纪录的创作者，也是一位性暴力与人口贩卖的幸存者。说出自己的故事，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与恐惧。但沉默会助长暴力。
一个看似无坚不摧的女性，可以做到哪些，又难以走出哪些？
“我爬过无数的山，也在沙漠中奔跑过，我打破了最长的铁人三项的吉尼斯纪录，我游过了122英里，骑行2932英里，跑了735英里，但我从没有像我第一次大声说出自己经历的那一刻那样恐惧过。”
“我所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，就是站在一群观众面前，说：我是一名性暴力与人口贩卖的幸存者。”这是她的沉重的伤痛，但说出口令她成为了更好的自己，“我犹豫了很久。我一边说，一边想收回说出的话，我真的太恐惧了。但我撑过去了，因为我想打破沉默，现在我终于明白：沉默使一切成为可能。”
“暴力在沉默中生长，在我们回避谈论它的时候。人们总说受害者没有发声，我们当然有发声，只是你不愿听我们的故事罢了。是你使我们沉默。”
无论如何，请不要成为使受害者选择沉默的那片雪花。
“突然之间，我有了胸部”
我们是同样的女性，有着共通的生理经历； 却在世界的不同角落，因不同的文化环境，经历着大大小小不同又相通的创伤。
比如，来月经。
她有一头齐肩的卷发，笑起来唇边扬起两个大大的括号。第一次来的月经时，她兴奋且安心，“我的女性朋友们两年前就来了，我的却来得很迟，我那时已经 15 岁了。所以……当我看到马桶里都是红色的血水时，我兴奋地对我妈妈大叫：妈妈！我终于来月经了！”
但在世界另一角的的文化里，月经是禁忌的话题。
“我记得有个晚上，我开始流血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。”她裹着蓝色的头巾，眼神深邃而美丽，“第二天我醒来，到处都是。我爸爸说：发生了什么？你是杀了一头牛吗？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我杀了一只动物一样，到处都是血。”
“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，你不能谈论它，我们把卫生棉叫‘饼干’。”
比如，发育期。
“突然之间我有了胸，那种感觉真的很糟糕。”这位女性脸庞锐利，瞳孔圆润，看上去很有能量，“那时的性向还没有发育完全，我感觉到一种……失调。在别人眼里，我的身体发育得很好，但我并没有准备好。直到今天我仍然觉得，那是一段非常创伤的经历。”
“我十岁的时候，身体开始发育，”她的眉毛细而弯曲，说话时声量低沉，“我憎恨我的身体。”她情绪稳定地说。
“因为，我发现我父亲更爱看我了。我的身体越发育，我的父亲对我越有兴趣。我曾经试着把胸部裹平。”
“我剪了短发，我以前有很长的头发，剪得像当时的麦当娜一样短，我母亲在理发店就哭了，但我还是想把头发都剪掉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当时的我是想把‘女性’的部分都抹去。”
“我的胸部一直变大，我的身体不断发育。当我 13 岁的时候，我父亲把我当成他女朋友一样对待，在我 13 岁到 18 岁期间，几乎每天他都用某种方式对我进行性虐待，每天至少一次。”
“我一直留短发，直到 30 岁我才把头发留长。我尝试了所有办法，只为了让他没有兴致。”
如此而已，如此而已。
“五岁时，我还很快乐”
至今为止，在世界的某些角落，女孩仍会被强制施行一场人为塑造的、惨烈痛苦的“灾难”，割礼。
“五岁的时候，我还是个快乐的小女孩。”她尝试回忆这场无法抹平的伤痛遭遇，这场灾难与灾难背后，被她描述为“很多很多的血，很多很多的沉默，很多的禁忌，与满地的冷漠”。
“我们走进一个房间，很多小女孩躺在地上，她们在尖叫。房间里有三位年长的女性。在我还不明白发生什么的时候，她们抓住我，把我推到一个洞前，差不多咖啡杯那么大的洞，掀起我的裙子，然后把我死死地按在地上，打开我的双腿。”
“我记得其他女孩的尖叫声，我也记得血的味道，那种泥土混杂着鲜血的味道。其中一个女人拿起一把刀片，她割了我。那是我一生都没体会过的痛苦。我当时不懂她割了什么，一切就结束了。“
“为什么？我问现场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说话的人，我的叔叔。过了几天之后，他才和我说：因为你是一个女孩。”
无论过去了多少年，她们都无法走出这样沉痛且无妄的剧烈伤害。另一名承受了割礼的女性表达：
“当时我说：请别伤害我，请别伤害我……她们根本不听，割下她们想要的那个东西，”她举起手指，捏出一片小小的间隙，“这一小部分，我的肉体。”
从那边到这边，文化环境产生挪移与变化，那些对的女性的偏见却被所有社会环境所继承。
只要哥哥考上高中，成绩很好的妹妹就不能再继续念书。
女性找到工作，被质疑“是谁给了你一份工作”？
这些思想被移植到方方面面，生活的每个角落——包括生活，学习，工作，怀孕，恋爱，以及性爱……
诸如此类，太多太多。
“女性是我给自己的礼物”
这部作品里，充满不同种族，不同肤色，不同年龄，不同身体状态，不同文化环境，不同自我认知的女性的模样。但必须要说的是，这并不是一部只有苦痛与创伤的故事。
被压抑被伤害，再成长中左右受阻，这些女性反而再度选择了成为女性。
即使成为女性，意味着需要承担比男孩更多的阶段，意味着需要承担被迫被社会塑性的压力，意味着极其容易因性别而不安——
恐惧于对比男性的“生理性脆弱”，我们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的安全。
“当我上一辆出租车时，我要数车上有几个女人。如果男女人数一致，那就意味着我是安全的。如果车上男人更多，那我可能就有潜在的危险。”
“如果我在街上走，我要用某种步态前行，因为如果我的姿势太性感，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……”
“在地铁里，你要躲避男人们的目光。他是要摸我的屁股吗？不是吧，那我可以出去了。在街上也是一样的。上班的时候，你要听性别歧视的评论，之后为了你的约会，你要好好打扮……”
但因更多、更不平凡也更艰难的感受，女性塑造出了一种健全的坚强——
“你是坚强的。因为你的生理构造，每个月都会流血；因为你可以孕育新的生命，怀孕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；因为在感情上，你什么都可以承受。”
有人说，她将“成为女性”作为自己送为自己的礼物——
“我是女人，即使我出生时并不是，”曾经勇敢完成跨性别手术的她笑着说，“对于很多女人来说，女性是自然的礼赠。但对我而言，女性是我给自己的礼物。”
有人说，成为女性也可以拥有自由与快乐——
“我坐在轮椅里，但我已经实现了我的梦想，”她皮肤黝黑，极短的拉美卷发型，大大的圆形耳饰，紫色的眼影与口红，“实现了跳舞的梦想，我快乐且自由。”
有人说，成为女性也可以拥有自信与骄傲——
“人们想着如果某个人是女的，她一定很软弱，这是错的。”佩戴镶满珠饰的精致鼻环，她摇着头大声说：“女人不是软弱的，她们特别强壮。”
以及，“我是一个快乐，强大，疯狂的女人。”
“一天的时间，才够写我一半的才能。”
更重要的是，“女性气质”是了不起的，珍贵的，独特的，值得拥抱的——
“我曾经是个可爱的小女孩，”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身着红色西装，口红质感柔润，她在镜头前回忆那些共通的女性小故事：“我喜欢穿好看的裙子，我喜欢穿妈妈的高跟鞋，偷偷用她的化妆品……”
“我喜欢女性的那种柔情，那种敏感，那种独特。那表达着什么才是女人。”
最后，我们和这部纪录片的创作者一样，打从心底感谢这些来自五十个国家的 2000 名女性，谢谢她们愿意勇敢地分享她们的故事。
女人的声音应该被听见，值得被看见。只因她们存在。
然后——
希望我们都能在这条温柔而充满人性的女性之路上，再次相遇。
也希望，未来的这条路不需要行走得如此艰难。
作者：杜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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